对于澳大利亚很多16岁以下的青少年来说,12月10日是黑色星期三。
澳洲成为全球首个立法禁止16岁以下人群使用社交媒体的国家,在世界引发关注,北欧和马来西亚等国也有意效法。
一场社会大实验,注定激起争议。但无论澳洲此举最终成为挑战社会常态的创举,还是沦为他国引以为戒的失败案例,都有积极意义。
很多人诟病这项禁令的“一刀切”做法,既不合理也不实际:全面禁用,只会导致青少年失去获取资讯、发挥创意的得力工具,还可能助长青春期大脑对反制刺激的追求,涌向不受控制甚至非法的替代平台。
为禁令叫好的群体,则主要是对管控青少年社媒使用习惯已深感无力的教育者和家长。一项舆观(YouGov)调查显示,澳洲超过七成受访者支持禁令。
有趣的是,一些之前已经隐约意识到社媒副作用的年轻人,也自动加入远离社媒的阵营。禁令成为他们顺势告别的助力——不用合群,合法就好。
社媒的确并非洪水猛兽,只要善用,便是利大于弊。然而,不是每个家庭都是开明家长和自律子女的幸运组合。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,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——这句话放诸社媒皆准。
作为一个千禧世代,近年来常惊叹于同龄人家中小朋友对科技的掌握。朋友的孩子聪明过人,刚上小学就找到方法解锁大人设定的屏幕时间。像这样的故事,是家长的噩梦。
禁令推出前夕,很多澳洲年轻人已在社媒上亢奋地炫耀,如何成功靠上传母亲照片、下载VPN等妙招,绕过平台年龄限制。数万人也火速转移阵地到目前尚不受管控的社媒平台,让Lemon8和Yope等公司坐收渔翁之利。
难怪有媒体将澳洲社媒禁令形容为“西西弗斯式”般艰难。然而,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道理,不该是抨击禁令精神的理由,反而更加凸显问题的严重性,以及解决问题的紧迫性。
事实上,社媒成瘾已经是全社会的问题,远不止于青少年。禁令的保护对象虽然是16岁以下群体,但除了大脑发育关键期等因素外,其他害处无关年龄。沉迷社媒对专注力以及复杂概念理解力的侵蚀,反而在成年人身上更加明显。
16岁或许是判断力的成熟期,但绝非自制力的分水岭。沉溺于社媒的成年人比比皆是,尽管在立法中不被视为弱势群体,但在诱惑和惰性面前,我们同样脆弱。在家长式俯瞰孩童上网行为的同时,成年人也是时候自我审视。逍遥于社媒禁令之外的自由,意味着对自己的生活方式负起更大责任。
社交媒体,本该既是社交又是媒体,如今却既非社交亦非媒体。在信息茧房和算法掌控,以及多巴胺分泌的刺激下,无意识、无止境的滑动,让宝贵的时光从指尖溜走。在一个个“动态故事”之外,我们是否真的了解亲友的真实动态,是否还记得自己的故事?
社媒已经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,成年人世界不可能有一纸禁令,但到底应该怎样利用社媒而不被其利用,或许是每个成年人的功课。
《纽约客》专栏作家Jay Caspian Kang上周在《如果你戒了社交媒体,会读更多的书吗?》一文中,写下对社媒的爱恨交加。他先以卸载X等社媒应用后的实际经历自嘲,戒掉社媒后并没有活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,反而是既没多读圣贤书,也不知窗外事。之后他笔锋一转,指出单纯只看一个人读了几本书,并不是对阅读量和知识量最好的衡量。目的不是书读得更多,而是要读得更精。
他援引另一作家Celine Nguyen指出,网络的糟粕虽多,并不意味着实体书的糟粕就少。两人的共识是,透过更有意识地构建自己的社媒信息流,找到丰富自己认知的网络账号或社群,才能从海量的出版物中找到目标,去其糟粕,取其精华。
想到最近Spotify的年度回顾Wrapped。虽然这个教科书级别的网络营销在吸引各路人马纷纷模仿的同时,也让音乐串流平台的原罪受到检视,但不得不说,这是很长一段时间来,我第一次真实感受到社交媒体既是社交又是媒体的美妙之处。
在同龄人中发现了小朋友,也在小朋友中发现老灵魂。不同于平日走过即忘记的“动态”,这一次驻足欣赏大家的歌单,开启一个个对话的窗口,聆听闻所未闻的歌曲,甚至还相约音乐会。这种从线上转线下,从虚拟到真实的体验,才是生活的样子吧。
当16岁以下者迎接他们的第一个社媒禁令,注定与社媒共存的16岁以上者,是否掌握了人生的算法?又到岁末,我的新年决心,已呼之欲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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